“跨、跨越生死对话？！“
满朝文武骇然失色，几位老臣的笏板啪嗒落地也浑然不觉。
这已非祥瑞异象，分明是逆转阴阳的天道恩赏！
可朱元璋对身后的骚动充耳不闻。
老人仰望着霞光流转的天幕，浑浊的泪痕在沟壑纵横的脸上映出七彩光晕。
他象即将干涸的河床终于盼来甘霖，颤斗的嘴唇反复嗫嚅。
“好好五炷香够了“
这一刻，所有人看着天幕，都在期待这位开创永乐盛世的永乐大帝——朱棣！
天幕精光如旭日喷薄，凝成一扇雕满日月星辰的巨门。
在万朝君臣摒息注视下，门扉缓缓开启，身披玄铁铠甲、手握染血长剑的朱棣迈步而出。
他怔在原地。
眼前是正值壮年的李善长、蓝玉，是温润如玉的大哥朱标，还有那个正拽着朱标衣角、踮脚张望的幼弟朱柏……
这场景与他纠缠半生的梦魇如此相似。
却唯独少了高踞台阶的朱允炆，多了这些早已逝去的至亲。
“原来…朕真的死了……”
他心中一片冰凉。
当他的目光与朱元璋相接的刹那，那双握剑平定四海的手猛然一颤。
长剑铿然坠地，六十四岁的永乐帝如同犯错的孩子，跟跄跪倒。
“不…不孝子朱棣…拜见父皇！”
朱元璋一步步走近，目光如鹰隼般钉在他身上，声音却异常平静。
“你的一切，我们都知道了。”
这句话如惊雷贯耳。
朱棣浑身一颤，嘴唇哆嗦着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他深深垂下头，不敢再看那双能洞穿他灵魂的眼睛。
朱元璋俯身拾起地上的长剑，剑锋上还沾着漠北的沙尘。
寒光映出他复杂的眼神，也照出朱棣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，脖颈间的肌肉紧绷。
他知道父亲没有原谅他！
三十年梦魇中的审判似乎下一刻就要降临。
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。
一只布满老茧、温热犹存的大手，重重按在了他低垂的头顶。
那熟悉的触感，让他浑身剧震，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映入眼帘的，是倒转递来的剑柄。
朱元璋握着剑身，将镶有龙纹的柄首稳稳递到他眼前。
玄铁甲胄上未干的塞外沙尘，在父皇苍劲的指节间簌簌落下。
“老四。”
皇帝的声音沉如洪钟，在寂静的奉天殿内震荡。
“你身为开创永乐盛世、五征漠北的帝王，难道不知——”
“身穿铠甲时，长剑坠地，是阵前大忌吗？”
朱棣难以置信地抬眼。
父亲这番话……是终于认可他了吗？
若非如此，这位一生重视法统的洪武大帝，怎会在他这个纂位者面前谈论为君之道？
他颤斗着接过长剑，冰凉的剑柄此刻却仿佛带着温度。
积压了三十年的委屈终于决堤。
“父皇！儿臣…儿臣不是故意要造反，当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啊！”
朱元璋粗糙的手掌突然复上他握剑的手背，眼底竟带着笑意。
“傻小子，咱知道，咱什么都知道。”
老人轻轻拍打他冰凉的铠甲。
“咱不怪你！咱你以为骄傲！”
“父…皇……”
六十四岁的永乐大帝顿时泪如雨下。
三十年来，这声原谅他曾在父皇画象前祈求过千遍，在北伐营帐中梦到过万回。
更让他震惊的是，朱元璋竟当着满朝文武，紧紧拉住他的手宣告。
“你没给咱丢脸！你也没有丢咱大明的脸！”
“你开疆拓土，你万国来朝老四，你是咱老朱家的好皇帝！”
朱元璋这番话如同惊雷，在奉天殿里久久回荡。
满朝文武先是一静，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。
“陛下圣明！”
“燕王殿下功在千秋！”
“永乐皇帝当得起！”
紧接着，朱元璋就将朱棣拉到朱标面前。
朱棣羞愧难当。
“大哥，我……”
“四弟做得对。”
朱标竟笑着握住他另一只手。
“若没有你兜底，允炆那混帐不知要把父皇的基业糟塌成什么样。”
太子温声叹道。
“你保全了大明江山，是咱们朱家的功臣。”
朱棣看着大哥，看着满朝文武真诚的目光，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。
那笑容里，有三十年重负终于卸下的轻松，更有与亲人重逢的深切喜悦。
这时，衣角被轻轻扯动。
年幼的朱柏仰着圆嘟嘟的小脸，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天真与困惑。
“他们都说你是未来的四哥，那我该叫你爷爷呢……还是四哥呢？”
小家伙掰着手指，一本正经地分析。
“按年龄我该叫你爷爷，可是捏，按辈分我得叫你四哥！”
这话语如同最温柔的利箭，瞬间刺穿了朱棣的心防。
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天幕上那惨烈的一幕。
湘王府的冲天烈焰，十二弟与王妃相拥赴死的决绝。
“十二弟……”
他声音哽咽，再抑制不住翻涌的情感，猛地俯身将幼小的朱柏紧紧搂进怀中。
双臂是那样用力，仿佛要通过这个拥抱，牢牢守住这个此刻还鲜活温暖的小生命，改写那场悲剧。
“叫什么都行……”
他把脸埋在弟弟幼小的肩头，声音颤斗，带着无尽的后怕与失而复得的庆幸。
“你喜欢怎么叫，就怎么叫……只要你平安喜乐，四哥……不，四爷爷怎么都依你……”
一滴滚烫的泪，悄然滑落，浸湿了朱柏小小的衣襟。
看着眼前父兄谅解、幼弟环绕的温馨景象，朱元璋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璨烂笑容。
他忽然一拍大腿。
“对了！咱妹子还不知道未来的老四回来了！咱得赶紧去叫她！”
朱元璋说着就急匆匆要往外走，嘴里还念叨着。
“五炷香…五炷香可得抓紧…”
朱元璋离去，朱棣的目光落在那个站在朱标身旁、眼神明亮的年轻自己身上。
他走上前，郑重道。
“你好，燕王…朱棣。”
年轻的燕王挺直腰板，眼中闪铄着复杂的光芒，同样郑重回应。
“你好，永乐大帝…朱棣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，跨越时空的默契在目光中交汇。
朱棣转身对朱标深深一揖。
“大哥，务必保重身体。”
“有些事…或许可以避免。”
朱标会意地点头，温声应道。
“四弟放心，我懂。”
最后，朱棣将手按在年轻自己的肩上。
“好好研习兵法，用心辅佐大哥。”
“将来，打造一个比永乐盛世更辉煌的盛世！”
年轻的燕王眼中燃起熊熊火焰，朗声答道。
“这是自然！”
“我定要做大哥麾下最锋利的剑，为他开疆拓土——”
他迎上未来自己的目光，一字一句道。
“打下一个，比你的疆域更潦阔的大明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