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之极听到弟弟这样说。
心中一软,突然觉得弟弟好像长大了。
刚想说些安慰的话,却又立刻想起了父亲那张不容置疑的脸。
于是,他只能无奈地,再次转移了话题。
“唉,弟弟,你说的没错,哥哥也认同。”
“可是,你如果真的去了皇家科学院,你让爹以后,如何在朝堂之上,与那些同僚们相处啊?”
“你想想,以后大家见面,背后肯定都会戳着爹的脊梁骨,笑话他,说他英国公张维贤,英雄一世,却生了个只会玩泥巴的‘匠人’儿子。”
“你让爹这张老脸,以后在朝堂之上,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。”
张之仁毕竟也只有十五岁,还处在叛逆的时期。
在外面,他可以表现得稳重懂事。
可回到了家里,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,却还是使着小性子!
“我不管!”他猛地站起身,歇斯底里地吼道,
“我就是要去皇家科学院!你们嘴里说的那些‘奇技淫巧’,却是能救大明朝性命的东西!”
“前段时间的蓟州大捷,若不是因为皇家科学院发明的‘雷霆’起到了重大作用,能有那么轻松吗?!”
“当今陛下,现在又如此重视格物之学!”
“还专门成立了‘格物司’,用来奖掖天下所有对格物技术有贡献的人!”
“这在以前,是只有打了胜仗的将军,才能得到的荣耀!”
“可见,在当今陛下的眼里,‘格物’,己经和那些文武重臣的地位,一样重要了!”
“我不知道,你们为什么,还要说匠人没有出息!”
“你们吃的,用的,穿的,住的,哪一样,不是匠人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?!”
“你们不让我去,我就不吃饭!我就饿死我自己!我衣服也不穿,我冻死我自己!”
他一边说,一边竟然真的开始,脱自己身上那件厚厚的棉袍。
“你们看不起匠人,就是看不起我!”
“我要让你们知道,离了匠人,我们一天,都活不下去!”
“哎!哎!你干什么!”
张之极眼看自己这个弟弟,在这寒冬腊月的,竟然真的要脱衣服,吓得魂飞魄散。
他急忙上前,一把将他拦了下来。
“好了好了!我的好弟弟!”
“算哥哥错了,还不行吗?!”
他手忙脚乱地,帮张之仁把衣服重新穿好,
“匠人最厉害!匠人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!我是打心眼儿里佩服匠人!”
“你先把衣服穿好,听话。”
“现在天气这么冷,把你冻病了,那可怎么得了?”
等到张之仁的情绪,稍稍平复了一些,他才长叹一口气,安慰道:
“其实,弟弟,哥哥我也看出来了,当今陛下,确实是在大力发扬格物技术。”
“哥哥我,心里也很支持你这么做。”
“这样吧,”他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,
“你先把饭吃了,啊,我回去,再去劝劝爹,看看,能不能说通他。
说完,他便急匆匆地,逃也似地,走出了张之仁的房间。
他可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。
作为亲哥哥,从小看着他长大,他自然知道他这个弟弟是什么脾气。
刚才那番话,只不过是在跟自己使性子罢了。
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,可是爱惜自己爱惜得很。
至于,劝爹?
“开什么玩笑?”
张之极走在回廊上,苦笑着摇了摇头,
“那是不可能的,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劝爹的。”
“刚才吃饭的时候,自己不过是稍稍试探了一下爹的底线,就差点被他的眼神给杀了。”
“现在再过去,那纯属是去找虐。”
第二天,皇家科学院。
宋应星正在自己的实验室里,对着一堆贝壳、纯碱和白沙子,研究着皇帝昨天给他说的那个“透明琉璃”的配方。
却见门口的侍卫跑了进来,禀报道:
“宋院长,英国公府的二公子,张之仁,在门外求见。”
宋应星也没有意外。
看来昨天,他回家和英国公商量出结果了。
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少顷,张之仁便慢悠悠地,走了进来。
只是他的脸上,写满了哀怨。
他来了之后,甚至都没有和宋应星打招呼,便自己随便找了个地方,坐了下去。
呆呆地看着宋应星在那里瞎忙活。
宋应星扭头,看着这个一脸苦大仇深的少年,瞬间便明白了昨晚他和他父亲商量的结果。
“看你这情况,”他笑着走上前去,
“是英国公,不准你来我这皇家科学院了呀!”
张之仁重重地点了点头,声音里充满了委屈:
“是的,昨天,我都跟他闹掰了,我都用绝食来要挟他了。”
“可是我爹,他还是不同意。”
宋应星笑了笑,说道:
“正常,堂堂一个世袭罔替的国公,怎么可能,会让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,来当一个‘匠人’呢!”
“我呀,”他看着张之仁,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,
“昨天,己经把你发明颗粒火药的事情,原原本本地,都告诉陛下了。”
张之仁的眼睛,瞬间亮了一下。
“陛下听完,非常喜欢!当场就要下旨,奖励你十万两白银呢!”
然而,张之仁听完,却依旧提不起半点兴趣。
“我要钱做什么,”他有气无力地说道,
“我又不缺钱。”
“所以呀,”宋应星继续说道,
“我又跟陛下说了,说你不要钱,你只想来我这皇家科学院,当个一官半职的。”
张之仁听到宋应星竟然真的把自己的心愿,告诉了皇上,瞬间来了精神!
“然后呢?!皇上他同意了吗?!”
宋应星打趣道:
“皇上说了,还得看你爹英国公的意思,如果英国公同意,就让你来。”
张之仁立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,又瘫坐了回去。
“可惜,我爹不同意。”
他的声音里,充满了绝望,
“他还说了,以后我再往皇家科学院跑,就把我禁足在家,不让我出门了。”
“我今天,还是偷偷地,跑出来的。”
宋应星看着吃瘪的张之仁,嘿嘿一笑。
“然后,”他缓缓说道,
“我又跟陛下说了,你对格物之学,是多么多么地热爱。”
“你也知道,咱们的陛下,也是个惜才之人,于是,他就答应我了。”
“他说,如果英国公不同意你来,那他就亲自和英国公谈谈,看看,能不能说通他。”
张之仁听完,整个人都呆住了。
他缓缓地,抬起头,看着宋应星,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!
“宋宋院长,你你说的是真的吗?!”
“皇上他真的愿意,亲自去劝我爹,让我加入皇家科学院?!”
宋应星微笑着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得到了确认,张之仁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!
他猛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,那副初次见面时沉稳的形象,己经消失殆尽。
他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,围着宋应星,不停地跑着,跳着,嘴里还不停地喊着:
“欧耶!太好了!有皇上出面,我爹他肯定会同意的!”
“这样,我以后,就能天天来皇家科学院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