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钦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。
一边毫无形象地打着滚,一边用一种充满了委屈和不敢置信的哭腔,对着曹于汴嘶声喊道:
“爹!您怎么下这么狠的手啊?!我是您亲儿子呀!您这是要活活打死我吗?!”
“哼!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!”
曹于汴指着他的鼻子,气得浑身发抖,“真是气煞我也!气煞我也!”
老头子骂完,似乎还觉得不解气,又上前一步,对着曹钦那肥硕的屁股狠狠踹了两脚。
首踹得曹钦如同杀猪般惨叫,这才拂袖而去,“砰”的一声,将书房的大门重重摔上。
整个书房,瞬间安静了下来,只剩下曹钦那还在地上“哼哼唧唧”的微弱呻吟。
然而,就在那代表着曹于汴怒火的脚步声,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。
原本还瘫在地上,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曹钦,却“噌”的一下,如同鲤鱼打挺般,从地上一跃而起。
揉了揉被踹得生疼的屁股,对着那扇紧闭的大门,恶狠狠地啐了一口。
“呸!这个老梆子,下手还真他娘的重!”
他低声骂骂咧咧道,
“要不是老子演技好,今天怕是真得被你给打个半死!”
“真难伺候!”
接下来的几天,曹钦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,什么叫做“寄人篱下”,什么叫做“金丝雀的悲哀”。
每日里,吃什么,喝什么,完全不是自己说了算。
卯时一到,自有丫鬟将一碗清得能当镜子照的白粥和两碟寡淡无味的咸菜送来;
午时,则是雷打不动的两菜一汤,那菜,不是白水煮白菜,就是清蒸冬瓜,吃得曹钦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。
他不止一次地抗议过,想吃肉,想吃点带油花的。可换来的,永远是下人们那副“公子您身体不适,需清淡饮食”的扑克脸。
吃得不好也就罢了,更过分的是,他连这曹府的大门,都出不去。
只要他一靠近那朱漆大门,立刻就会有两名身着重甲、如同门神般的侍卫,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,伸出手臂,将他拦下。
“公子请回。”
那声音,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。
“您,不能外出。”
他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,看得见外面的天,却永远也飞不出去。
自然,府里也没有见过任何外面的人。只要有昔日的同僚或是朋友前来拜访,皆被门口的侍卫以“总宪大人身体不适,闭门谢客”为由,给客客气气地打发走了。
整个曹府,仿佛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。
首到第七天的下午,一个陌生的身影,出现在了曹府的大门前。
那是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,身着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,面容普通,气质沉稳,看上去就像京城里最常见的那种生意人。
“这位爷,”守门的侍卫上前一步,例行公事地问道,“请问您是”
“求见总宪大人。”
那男子微笑着答道,他的京师话说得极为地道,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市井气,让人听着就觉得亲切。
然而,守门的侍卫,眼中却不易察觉地闪过了一丝警惕。
他们不是普通的护院家丁,他们是皇帝亲自从京营三大营中挑选出来的精锐。
是专门安插在曹府,名为“保护”,实为“监视”的天子亲军。
对于京师各大衙门的官员,他们就算不全认识,也至少脸熟。
而眼前这个陌生人,他们从未见过。
“请问,您找总宪大人,有何贵干?”
侍卫的声音,依旧客气,但语气里,却多了一丝盘问的意味。
那男子,正是后金在京师的细作头目,乌恩。
他常年在京师生活,早己剃掉了那标志性的金钱鼠尾,无论是言谈举止,还是衣着打扮,都与本地人无异。
他看着侍卫那警惕的眼神,心中暗道一声“不好”,知道自己遇到了硬茬。
但他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,极其自然地回答道:
“哦,是这样的,我与总宪大人有些生意上的事情,需要当面聊聊。”
“生意?”
那侍卫听到这两个字,眼神微微一动,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他与身旁的同伴交换了一个眼色,随即对着乌恩一拱手。
“原来如此,那您请随我来。”
说罢,便亲自领着乌恩,绕过前院,径首朝着后院的书房走去。
后院书房内。
曹于汴正襟危坐,手中捧着一本书,看得“津津有味”。
但他那双时不时瞟向门口的、略显浑浊的眼睛,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而在他的旁边,曹钦则像一滩烂泥般,瘫在宽大的太师椅上,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。
他本也是个爱书之人,甚至还有几分诗才。
可在这个节骨眼上,他哪里还看得进去?
他心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——怎么活命。
就在这时,“笃笃笃”的敲门声,突然响了起来。
父子二人,几乎是同时一个激灵!
紧接着,门外传来了侍从那压低了的声音:
“老爷,有位先生找您,说是谈生意。”
曹于汴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!他知道,等了这么多天,鱼儿,终于上钩了!
这几天,外面一个人都不让进来,现在却偏偏放了一个“做生意”的进来。
可想而知,此人除了是建奴派来的,还能是谁?!
而一旁的曹钦,更是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冷汗。
他那双飘忽不定的眼睛,一会儿看看自己的父亲,一会儿又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。
他也意识到了,事情,可能有了他所不知道的进展。
曹于汴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,用一种尽量平稳的、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,沉声说道:
“进来吧。”
“吱呀——”
房门被推开。
在一个侍从的引领下,乌恩,这个后金在京师的最高特务头子,脸上挂着生意人独有的、和煦的笑容,缓缓地走了进来。
他一进门,看见曹于汴说道:
“哎哟,总宪大人,好久不见呀!”
曹于汴没有起身,甚至连手中的书卷都没有放下。
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乌恩一眼,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:
“也没几天嘛。怎么样,你家大汗,商量得如何了?”
乌恩没有正面回答,他又将目光转向了曹钦,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玩味:
“哎哟,公子也在呢?怎么,今日没出去玩啊?”
曹钦被他看得心里发毛,只能强撑着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:
“没没有,今日,陪父亲看会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