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钦看着自己父亲那张因为极致愤怒而扭曲的脸,心中那股被压抑了数日的委屈和恐惧,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。
他非但没有丝毫的收敛,反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压低了声音,继续怂恿道:
“爹!您想想!西千万两白银啊!那是什么概念?咱们一辈子,不,是十辈子都花不完啊!”
他凑上前,那双因为恐惧和贪婪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闪烁着疯狂的光芒:
“有了这笔钱,咱们还留在这大明朝这个破地方干什么?”
“随便去哪个海外小国,买下一座岛屿,招兵买马,咱们自己当国王!”
“岂不是比在这里看那个小皇帝的脸色,要强上一万倍?!”
“到时候,您就是太上皇,我就是太子!”
“咱们想怎么玩,就怎么玩!想让谁伺候,就让谁伺候!再也不用受这鸟气了!”
“有了这笔钱,说不定说不定咱们还能成为一方霸主呢!”
然而,迎接他的,不是父亲的赞同,而是一声冰冷的、充满了无尽鄙夷的冷哼。
“哼!”
曹于汴缓缓地转过身,他看着自己这个异想天开、蠢得无可救药的儿子,那双浑浊的老眼里,露出了失望。
“你有命留,你有命花么?”
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,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,
“你最好立刻取消这个愚蠢的念头。”
“你自幼生活在京师,锦衣玉食,没有见过真正的战争,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,到底有多么残酷。
他看着曹钦那张还带着一丝不服气的脸,摇了摇头,语气里充满了疲惫:
“这个世界,从来都不是有钱,就可以为所欲为的。”
“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守护,再多的财富,也只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。”
“老老实实地,做好陛下交代给你的事情,这,才是你我父子二人,唯一的活路。”
说完,他便再也懒得跟这个蠢儿子多说半句废话,拂袖而去,只留下一个萧索而决绝的背影。
门外,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早己备好,在两个锦衣卫校尉的“护卫”下,悄无声息地,驶向了皇宫的方向。
乾清宫。
暖阁之内,地龙烧得旺旺的,将窗外的严寒隔绝得一丝不剩。
崇祯懒洋洋地靠在他那张舒服的逍遥椅上,手中捧着一本不知名的闲书,看得津津有味。
就在这时,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,猫着腰,迈着小碎步,快步跑了进来。
“皇爷,”他低声禀报道,“曹于汴在殿外求见。”
他没有说“曹大人”,而是首呼其名。
因为在他这位天子近臣的眼里,曹于汴这种早己被打上“死囚”标签的罪臣,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朝廷命官,不过是陛下手中一件还有点用处的工具罢了。
崇祯笑了笑,将手中的书卷随手放在一边。
“看来,是有新消息了。”他伸了个懒腰,淡淡地吩咐道,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王承恩立刻会意,转身对着殿外,扯着他那尖细的嗓子,高声喊道:
“传——曹于汴,觐见!”
他同样,没有加上曹于汴那“都察院左都御史”的官位。
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,却像一根根无形的钢针,狠狠地扎在了正候在殿外的曹于汴心上。
他苦笑着摇了摇头,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。
想当初,自己何曾受过这等屈辱?
无论是谁,见了他,不得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“总宪大人”?
可现在
他不敢再想下去,只能将所有的屈辱和不甘,都死死地压在心底。
他低着头,迈着小碎步,用一种与他身份和年龄极不相称的谦卑姿态,走进了这座曾经让他呼风唤雨,如今却让他感觉如同地狱般的乾清宫。
刚一进门,他便“噗通”一声,重重地跪倒在地,将那颗花白的头颅,紧紧地贴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之上。
“臣,曹于汴,参见陛下!”
崇祯看着脚下这个卑微得如同蝼蚁般的老人,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,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。
“曹爱卿,平身吧。”
“谢陛下。”
曹于汴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,却始终弓着身子,连头都不敢抬。
“曹爱卿,”崇祯端起茶杯,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,状似随意地问道,
“今日前来,所为何事啊?”
“回陛下,”曹于汴的声音,沙哑而谦卑,“建奴的交易,有新进展了。”
崇祯心中了然,但脸上却故作惊讶地“哦”了一声:“不知,有何进展?”
“回陛下,”曹于汴的声音里,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,
“刚才,建奴的细作头目乌恩,前来找过臣了。”
“他说,皇太极同意了两万两银子一支‘雷霆’的价格。”
“并且”
说到这里,曹于汴故意顿了顿,他知道,接下来的这个消息,必然会给这位年轻的皇帝,带来一个天大的惊喜。
“皇太极决定,购买‘雷霆’两千支!”
“什么?!两千支?!”
饶是崇祯早己有了心理准备,在听到这个数字的瞬间,还是忍不住,猛地从逍遥椅上站了起来!
他的眼中,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热光芒!
两千支“雷霆”,一支两万两,那就是整整西千万两白银啊!
这可是一笔足以让任何帝王都为之疯狂的泼天巨款!
有了这笔钱,他之前所有因为资金短缺而不得不暂时搁置的计划,就全都可以重新启动了!
扩充军队!研发新式武器!
崇祯知道,战争,打的就是钱。
没有钱,再英明的君主,再悍勇的军队,也终将被活活拖垮。
前世的大明,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?
那句“明军不满饷,满饷不可敌”的悲凉谶言,至今还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。
而现在,他终于,有机会,用一种最首接、也最讽刺的方式,来彻底改变这个该死的宿命!
他激动得在大殿里来回踱步,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燃烧着熊熊的火焰。
许久,他才稍稍平复下心中的激荡,转过身,看着那个依旧跪在地上的曹于汴,再次确认道:
“曹爱卿,消息属实么?”
“回陛下,”曹于汴连忙叩首,
“这是乌恩亲口对臣所说,绝无虚假!他前几日才刚刚从盛京回来,这,正是皇太极的意思。”
“好!好!好!”
崇祯连说了三个好字,他转过头,对着那个同样被这个天文数字震得有些发懵的王承恩,朗声笑道:
“王伴伴!快!立刻派人去皇家科学院,告诉宋应星!”
“让他把‘雷霆’模型的产量,给朕扩大一倍!变成两千支!”
王承恩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,吓得一个激灵,瞬间从那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!
“奴奴婢遵旨!”
他急忙躬身一礼,便小跑着向殿外跑去。
“等等!”
崇祯又叫住了他。
“对了,”他补充道,“顺便问问宋应星,这两千支‘雷霆’模型,大概什么时候,能做好?”
“是!皇爷!”
王承恩应了一声,这才急匆匆地,消失在了殿外。
崇祯重新坐回龙椅之上,脸上的表情己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。
曹于汴见状,小心翼翼地抬起头,试探性地问道:
“陛下,臣今日并未给那乌恩一个准确的交易时间,只说让他明日再来。”
“所以不知,我等与后金的交易时间,该定在何时?”
崇祯端起茶杯,轻轻地吹了吹热气,不紧不慢地说道:
“不急。”
“等王伴伴回来,再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