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元三十一年(1294年)的深秋,大都城北的私塾院落里,七十三岁的扎马鲁丁正将铜壶滴漏的最后一根校准尺调整妥当。退休三载的他,在自家改建的寰宇学塾中,继续着传播东西方知识的使命。院中那具他亲手改造的复合日晷,同时标示着汉地十二时辰与波斯六时制,成为学子们理解时间本质的启蒙教具。
这日讲授时间测量,扎马鲁丁特意选在秋分时刻。当铜壶的浮箭指向辰正三刻,他让弟子们同时观测日晷投影与漏刻读数。看这时辰,他指着晷面上交错的双重刻度,汉家分百刻,回回划九十六刻,实则天地运行本无分别。
非星移,乃地动也。他转动地球仪演示,犹如舟行河中,见岸移而不知舟动。随即取出《张衡浑仪注》与《天文学大全》并列展开,东汉张平子谓宇之表无极,宙之端无穷,正与西人宇宙论暗合。这个生动的演示让在场学子目瞪口呆,后来其中多人成为元代科技中兴的骨干。
冬至前夕,郭守敬之孙郭伯玉携新编《授时历成书》前来请教。烛光下,扎马鲁丁抚摸着泛黄的马拉盖手稿,突然剧烈咳嗽,指间渗出的血珠染红了绘有黄道坐标的羊皮纸。收好这些,他将手稿推给青年,昔年令祖与我校勘《伊利汗历表》,发现汉回历法相差不过弹指。
在生命最后的时光,他坚持每日校订《七政推步术》。某夜风雪交加,他突然唤弟子取来水晶透镜,对着摇曳的烛光在稿纸边缘补绘折射光路图。墨迹未干的阿拉伯数字与汉字算码交错排列,恰似他跨越文明的一生缩影。
弥留之际,元成宗特遣御医赐药。卧榻上的老学者却示意打开轩窗,望着北辰星喃喃:天地为逆旅,光阴皆过客突然撑起身子,在《万象录》末页颤巍巍写下最后批注:测天四十年,终见星月同辉。
葬礼在至元三十一年腊月举行。送葬队伍行至鼓楼时,司天台突然钟声长鸣——正是地球仪每日报时的辰刻。郭伯玉捧着恩师遗留的星图,发现背面用三种文字写着:东来四十年,终见星月同辉。这幅后来被收入《永乐大典》的遗作,成为欧亚文明交流的永恒见证。
其私塾院中的浑天仪继续转动了三十春秋。当郑和船队下西洋时,随行天文官使用的过洋牵星图,仍沿袭着扎马鲁丁融合的导航体系。而那具演示地动说的铜壶滴漏,后被耶稣会士利玛窦摹绘寄往欧洲,成为哥白尼研究天体运行的重要参考。
大德三年(1299年),波斯学者拉施特在《史集·中国篇》中郑重记载:贤者扎马鲁丁携来西方的智慧,在东方结出硕果。此时的大都书坊里,汉阿双语的《寰宇同文录》正在刊刻,扉页上地球仪的轮廓,已隐约勾勒出人类认知世界的崭新图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