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喂，钱麻子。
陈慧君的声音在略显空荡的公交车厢里响起，带着一丝刻意找茬的意味，打破了清晨的宁静。
陈前正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，闻言转过头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：“怎么还喊我钱麻子，没钱，就剩麻子了！”
他昨天刚掏空积蓄垫付了林爷爷的医药费，此刻“钱麻子”这外号听着格外刺耳。
今天是周日，三小只——陈前、陈慧君，以及忧心忡忡的林倩儿——正一起坐着公交前往医院探望林爷爷。
或许是周末的缘故，车上人不多，他们幸运地在后排找到了一整排座位，倒没有象上次那样被挤成沙丁鱼罐头。
虽然不用人挤人，但公交车的颠簸和缓慢，终究不如的士舒服，更重要的是，林倩儿自从昨天经历了爷爷病倒、爸爸电话空号的连环打击后，一直蔫蔫的，眼神黯淡，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，仿佛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郁郁寡欢的灰暗里。
得想办法逗小倩开心。
陈慧君看在眼里，急在心里。她这个好朋友心思重，又习惯把什么事都憋着，再这样下去，没等到医院，她自己先要憋出病来了。
于是，陈慧君自然而然地就将“逗趣”的目标锁定在了陈前身上，经过昨天陈前“毫不尤豫”掏出医药费那件事，陈慧君心里对这家伙的观感已经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，虽然嘴上不肯承认，但心里其实已经认可了对方。
“那麻子同学。”
陈慧君清了清嗓子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普通的斗嘴，而非攻击，“你知道怎么把大象装进冰箱里吗？”
陈前转头，视线在陈慧君那张强装自然的脸和林倩儿紧抿的嘴唇上扫过，立刻明白了这姑娘的用意。他心下叹了口气，行吧，就当是日行一善，配合一下吧。
“真笨啊你！”
陈慧君立刻象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，得意地扬起了小下巴，趁机讽刺了一句。陈前嘴角抽了抽，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，心里默念：我忍。
“听好了！”
陈慧君挺直腰板，煞有介事地宣布答案，“把大象装进冰箱只需要3步！第一步，打开冰箱门！第二步，把大象装进去！第三步，关上冰箱门！哈哈哈哈！”
她说完，自己先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，清脆的笑声在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。然而，她笑了几声就发现不对劲——旁边的林倩儿依旧望着窗外，毫无反应，而陈前则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。
“不不好笑吗？”
陈慧君的笑声戛然而止，自信心受到了小小的打击，语气也变得不自信起来。
“不过没关系，后面还有！”她立刻强行找补，试图挽回局面，“说，森林开运动会，哪个动物没来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陈前继续扮演合格的捧哏。
“真笨啊你！”陈慧君又来劲了，“大象嘛！哈哈哈！大象还被关在冰箱里嘛！哈哈哈！”她又一次笑得前仰后合，仿佛这是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。
这一次，另外两位总算有了点反应。
林倩儿似乎被她的笑声吸引，微微转过头来，嘴角极其勉强地向上弯了一下，算是一个苍白的、礼节性的尬笑。而陈前，则直接嗤笑出声，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笑。
“额你们为什么不笑啊？”
陈慧君彻底懵了，这两个人怎么回事？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吗？
“真笨啊你！”
这回轮到陈前吐槽了，他毫不客气地送上一对白眼，“春晚小品上的笑话，都快被盘出包浆了，谁不知道啊？还用你在这儿当新闻讲？”
“讨厌鬼！”
陈慧君被怼得小脸一红，嘴都快气歪了，感觉自己在林倩儿面前丢了面子，立刻不服气地反击，“有本事你来！讲个我们没听过的！”
陈前听了，挑了挑眉，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陈慧君手里那个装着早点的透明塑料袋，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一个冷掉的烧麦。
他脑中灵光一闪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：
“行啊，那我就讲一个。故事是这样的，说有一个人，特别喜欢吃烧麦”
一听开头就是“烧麦”，陈慧君立刻联想到自己手里这个，下意识地以为陈前在影射她贪吃，顿时恨恨地瞪了他一眼。
陈前则完全无视了她的眼刀，回以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的笑容，仿佛在说“我就是故意的，你能奈我何？”
“又有一家早餐店的烧麦特别的好吃，皮薄馅大，油润咸香，”陈前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，甚至还夸张地咽了口口水，试图增加感染力。
“这个人啊，最爱吃这家店的烧麦了，但这烧麦实在太好吃了，大家都爱吃，每天早上队伍排得老长，实在是太难买到了。那怎么办呢？”
他故意顿了顿，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林倩儿，试图将她拉入故事中，增加她的参与感，“小倩，你说怎么办呢？”
林倩儿被突然提问，愣了一下，长长的睫毛颤了颤，小声嗫嚅道：“那那就早点去买？”
“没错！”
陈前立刻给予肯定，打了个响指，“他跟你想得一样！于是，他决定，在某一天，天还不亮，月亮还挂在天边的时候，就去早餐店门口排队买烧麦！功夫不负有心人，他最终顺利买了八个热气腾腾、香气扑鼻的烧麦。”
“那还不撑死？”陈慧君忍不住又插了句嘴。
“人家吃不完留着当宵夜不行啊？就你话多！”陈前立刻怼了回去，然后不理她气鼓鼓的样子，继续用低沉的、带着一丝神秘的语气讲述：
“他把八个烧麦装进食盒里就起身回家，他提着食盒，走啊走，走啊走。天依旧没亮，路灯一盏一盏的，散发着昏黄的光，他一会儿走进光圈里，一会儿又走进了黑暗，四周静悄悄的，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。”
“突然！”
陈前猛地提高音量，配合着一个小幅度的前倾动作，成功把陈慧君吓得一个激灵，连林倩儿也微微睁大了眼睛。
“他嘴馋了，忍不住想要先吃一个烧麦解解馋。没想到，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一看——”陈前拖长了音调，眼睛瞪得溜圆，“里面竟然只有七个烧麦！小倩你说，这是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老板少给了。”
陈慧君再次抢答，陈前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，用眼神示意她“闭嘴，让林倩儿说”。陈慧君气鼓鼓地撇撇嘴，但还是老实了下来。
陈前再次看向林倩儿，用鼓励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问题：“小倩，你说呢？”
林倩儿看着陈前和陈慧君这熟悉的“斗嘴”模式，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了一丝极淡的笑意，她顺着之前的思路，轻声说：“因为老板少给了？”
“对！那人当时也是这么想的！”
陈前一拍大腿，“但他心里嘀咕，路都走一半了，再折返回去跟老板理论也太麻烦了，眈误时间。算了，反正还有七个，也不少。他决定以后再来买的时候再找老板说道说道。于是，他盖上食盒，又继续走啊走，走啊走。”
“走了一会儿，那烧麦的香味好象一直在他鼻子底下绕，他更馋了，心里跟猫抓似的。”陈前做出抓心挠肝的样子，“于是，他忍不住，又一次打开了食盒——结果这一次，里面只有六个烧麦了！”
“是谁？！是谁偷吃了我的烧麦？！”
陈前猛地切换成第一人称，脸上露出惊恐和愤怒的表情，一边压低声音轻吼，一边瞟向陈慧君，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，显然已经意识到接下来故事的走向可能会很恐怖。
“小倩，你知道是谁吃的吗？”
这一次陈慧君再没插嘴，陈前顺利与林倩儿交互了起来，只是对方这一次实在答不出来，只能略带紧张地摇摇头。
“那人这时才猛地想起来，”陈前的声音变得幽幽的，带着寒意，“老人们说过，这世上啊，有些东西，也最喜欢吃糯米了比如”
“鬼！”
他最后一个字猛地吐出，虽然没吓到沉浸在线索里的林倩儿，却把一直捂着耳朵偷听的陈慧君吓得一个激灵，差点叫出声。
“于是那人吓坏了，”陈前语速加快，营造出紧张感，“他把食盒猛地一盖，然后死死抱住食盒，也顾不上馋了，撒开腿就往家里狂奔！他跑啊跑，跑啊跑，心脏砰砰跳，只觉得后背发凉，好象有什么东西在追他！”
“忽然！”
陈前又是一个急转，“他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！‘噗通’一声摔在地上，食盒也脱手飞了出去，‘啪’地一声打翻了！”
陈前做出摔倒和惊恐地看着打翻食盒的动作，“等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，凑过去一看——他竟然发现，食盒里的烧麦全都”
“没有了！”
他再次抛出问题，这次目光紧紧锁定林倩儿，因为陈慧君已经彻底把自己缩成了一团，“小倩，你知道这又是为什么吗？”
“是是鬼把烧麦都吃了。”
林倩儿已经完全被故事吸引，小脸绷得紧紧的，听到问题，她尤豫了一下，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。
陈前发出一连串得意的、带着揭秘意味的冷笑，然后忽然夹起嗓子，用一种怪声怪气、仿佛事不关己的语调快速解释道：
“其实是因为——烧麦太黏，都粘到食盒的盖子上了！”
“”
车厢里安静了三秒。
随即，“噗嗤”一声，陈慧君率先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出来，她笑得直抖，把身旁的林倩儿也带笑了，一直郁结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，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，发出了这两天来第一次真正轻松欢乐的笑声。
快乐将陈前感染，他也露出了笑容，心里那因为“大出血”而带来的郁闷，似乎也消散了不少。
就在这时，公交车转过一个弯，一片明媚温暖的晨曦洒在了他们身上。
阳光正好，一切阴霾，总会过去的。